从古代思想中探寻道家哲学的现代性意义

从古代思想中探寻道家哲学的现代性意义

李零曾说韩非子等法家推动了“古代的现代化运动”，刘梦溪也讨论过道家思想的现代性。我很同意他们的精辟高见。的确，古代思想世界里最具现代意味的理论就是道家哲学了，而韩非子等法家的思想背景和理论基础也是道家或者道家黄老学。虽说从“古代”发现“现代”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道家哲学的现代性还是很耐人寻味。

陈鼓应说自己推动道家研究、弘扬道家文化，“生命以赴”，这一点有目共睹。他的道家研究生涯是从生命意识和时代感切入的。近年来，他在不同场合反复讲他倾心尼采、钟情庄子的心路历程：通过存在主义、尼采和老庄的学术研究表达自己追求自由民主的心声，在风雨如晦的时代不放弃自己的批判力和针对性。每当听他这样讲的时候，我就反问自己：究竟是什么促使我研究道家哲学呢？是冥冥之中造化弄人的隐秘之手，还是出乎懵懵懂懂的偶然巧合，抑或仅仅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学业而已？我想，如果当初的不知所以然的选择里有那么一点儿值得一提的思想动机的话，那或许就是对自由和理想的执着追寻，对人性所受束缚的反抗与批判。这种精神潜移默化，濡染了我，虽然起初还没有什么自觉意识。那个时候喜欢摇滚乐，也曾如饥似渴地阅读了一些存在主义著作。我可以在存在主义哲学那里发现那种似曾相识的思想和情绪，也可以在摇滚乐中找到向往自由的精神和追求。遥想当年第一次听到崔健的《一无所有》时，觉得只是噪音；然而却在不经意间被拨动了心弦，他唱的不正是我们的心声吗？我甚至执拗地以为，恐怕再也不会有那样触及我们这一代人灵魂、启迪我们这一代人思想的歌曲了，它在历史语境中闪光的那一幕将被永远定格，成为摇滚乐史上无法复制、无法再现的巅峰时刻。道家哲学也有类似的思想和相近的情绪从古代思想中探寻道家哲学的现代性意义，庄子正是通过“无”阐释自由。托尔斯泰曾说：“自由不过是空虚道家哲学研究，是无限罢了。”舒马赫也说“小是好的”，旨在论证市场经济的逻辑。这些说法几乎就是道家哲学的同心之言。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文化热”、“国学热”此起彼伏，方兴未艾。我认为，传统文化的复兴不应该等同于儒家思想、儒家文化的复兴。那么历史上曾作为儒家对话者和批判者的道家，其思想在现代语境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从道家形而上学的角度分析，道家哲学的批判性和理想性之精神气质，难道是我们这个时代或者任何一个时代所能漠视的吗？现代学人推崇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难道不是以道高物外为宗旨的道家哲学的另一种表达吗？除此而外，道家哲学是比较会通中西方哲学的桥梁，也是深化儒家哲学研究的导引和媒介。毕竟道家哲学比儒家哲学更容易与古希腊以来的西方哲学传统进行对话。此外从古代思想中探寻道家哲学的现代性意义，我很希望能够真正打破门户之见，经由道家哲学而深入探讨儒家哲学，因为儒道两家哲学不仅是中国哲学最重要的两支，而且它们之间的互补性很强。余敦康甚至说道家哲学研究，儒家思想的逻辑发展就是道家哲学道家哲学研究，道家哲学的必然归宿就是儒家思想。例如《论语》《易传》等儒家著作也热衷讨论“无为”，在融摄道家思想的同时又发展出独具特色的伦理学和政治哲学。再如《孟子》《中庸》诸书所讨论的“诚明”比较令人费解，而《庄子》《管子》等著作对“神明”讨论亦深邃复杂，或许可以通过道家哲学语境中的“神明”概念讨论“诚明”的特征。我期望能够经由这条比较会通之路，加深我们对儒家哲学的理解，强化儒家哲学和西方哲学之间的对话与会通。

（北京大学哲学系 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