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老师:“上善若水”是“几于道”

南怀瑾老师:“上善若水”是“几于道”

王弼版原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帛书版原文:上善似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道家关于水的哲学议论文,故几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予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南怀瑾老师:“上善若水”是“几于道”

这一章体现了老子道法自然的精神,就是用自然的东西让我们来理解道的精神。“上善若水”,水叫做“几于道”。“几”,它不是道,是接近道。现在大家来说说吧,每个人说一下,你觉得水的特征是什么呢?你要去思考,不是说说“上善若水”就完了。水有什么特征让你觉得它很玄妙?或者它有哪些特征很像道的特征?

众说纷纭··············

老子说“道可道,非恒道”,既然不是“恒道”,那么你就有很多表述的方式。请大家注意,水也是一种表述方式。

包括今天你们说出话以后,我提问或者反问其实就是对你思维的整理。大家要学会这种提问和反问的方式,不要把它当成是传统教育里面的标准答案,而是思考为什么这样想?你们说多余话的人,就想想我为什么说多余的话?其他人就想想这些话为什么是多余的?为什么老师会反问这样的话?

比如“忍辱负重”这一点,第一,我们把很多美德往水上面放,但我们要注意一个事实,就是水到底有没有这些美德?第二,是我们心里面太想赞颂它,而给它赋予诗人般的歌颂呢?还是用道的精神——就是超级理性的精神对它进行的分析呢?这一点就是我们要注意的思维逻辑方式。

说到水也一样,你可以说水的各种德性、你的赞赏。其实,这也是孔子教弟子的方式。孔子会让他的弟子们对一个事物做不同的评价南怀瑾老师:“上善若水”是“几于道”,每个人都不一样。如果我们每个人只会说跟别人一样的话,那是我们教育的失败。你用每句话都可以表达出道的存在,表达出水的“几于道”的特性,这才是你们需要做的事情,这叫“君子和而不同”——“和”,整个“体”上我们理解了水的道性;“同”,你跟别人一样。所以,我比较忌讳有的同学回答说“我跟别人的思想一样”。

中国古人说“诗言志”,一个人让他做首诗,你就可以看到他的志向。大家看《红楼梦》会发现,薛蟠的志向跟别人的志向就是不一样,那就叫“诗言志”。让大家说水,也是用水来描绘你的“志向”,就是你的胸襟、你的气度、你的思维能力以及你的表现能力。所以,大家别小看你说的这几句话。你们自己通过观察自己说的话、观察别人说的话,你也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学术水准和胸襟气度,是不是?从这一点,我们再观察一些古人看水的态度,他们看水是不一样的。

孔子看水的态度是怎样的呢?(学生:逝者如斯夫)对,很典型的一句话“逝者如斯夫”。这种胸襟气度,代表什么呢?他的一个特征,就是积极和进取。这是不是儒家的心胸境界?他看到水的这种时空特征——水在不断地流逝,但是他也无法把握住它,根本就抓不住它。是因为他的胸襟气度,他才会抓住这一点,才会表达出这一点。

另外有一派人物,他看到水的另外一个特征,就是“水性至洁”,可以容纳一切,包括最污秽的东西。它容纳了这些污秽的东西之后,并不影响它的洁净,它仍然能够重新洁净起来,像江海一样。比如大海,大海容纳一切,包括一切衰朽的东西、腐朽的东西、死亡的东西,但是它依然洁净,所以有人说“水性至洁”。

持这种评论的是哪一派呢?就是佛家。佛家说水性至洁,“大海不容死尸”,水代表最干净的东西。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发现佛家的胸襟是什么境界?就是慈悲为怀,容纳一切。

“慈悲为怀”要求万千法门皆不空,就是你怎么做都行。比如,真正的大和尚他自己不烧香、不拜佛,但你喜欢烧香、拜佛,可以的。你拿个猪头来贿赂佛祖,他觉得这很搞笑,但你愿意这样做,做了你觉得心情好,为了救你的心病——其实是你有问题,你去贿赂佛祖,觉得既然我已经送了礼,佛祖就一定会保佑我,这样想你的心情会好一些——也可以。在真正的大和尚看起来这是很搞笑的,但是只要你觉得可以,他就可以。

真正的大和尚是不是这种态度?这就叫“慈悲为怀”你很笨,他仍然是高高兴兴的,仍然在旁边为你祝福。你要诵经超度,其实是为了你心中的不安,你可能干了什么坏事,但他也让你做。这就代表容纳。在真正的佛家精神当中,水的容纳就体现了这种精神。

这是不是两大“教主”——“儒家教主”孔子和“佛家教主”佛陀的最大不同之处?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从他对水的赞叹看出来了吗?以及佛家“舍己为人”的精神,你看出来了吗?

回过头来再看老子,道家对水的评价跟他们又不一样了。道家看到的是“千变万化”的水的特性,他不是用一个念头去观察它。让我来评价的话,我认为道家最高,因为道家的观点就是“道可道,非常道”,是“非常道”。孔子抓住了一点,不能说他是错的;佛祖也抓住了一点;但是道家呢,他是都抓,又都不抓。

从自然的观点来看,第一,水很柔,但柔的同时也含有刚,刚才大家已经举过这样的例子。从这点来说,水体现了道的精神,就是可以把完全相反的两面合在一起。大家在学习第一章、第二章的时候应该非常了解,就是不要把它完全分开,不要说柔就是柔啊,刚就是刚啊。刚和柔是一体的,而且是可以互相转换的,不能够把它们对立起来,这些特征在水的身上同时都有;因此,在它身上就像“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它“同”在一起了,那么它当然就接近道了。

很多人是不能“同”的,或者不太容易看出他“同”,因为他在走“极端”。人最喜欢走极端,干什么都走极端,爱就是爱呀,恨就是恨啊……老子说这些东西不好分、不好说,他把它们同在一起,比如刚柔、高下。说它高它就高,说它下它就下;而且它不追求高还是下,让它到哪里它就到哪里。

我们现在已经了解地球是个圆,我们说水是从高往下走的,但是以地球的观点来看,水到底是高还是低呢?你真的看不出来。这恰好就是“高就是低,低就是高”呀。你们想想南怀瑾老师:“上善若水”是“几于道”,地球是一个圆球,它转动时,哪个海水是高?哪个海水是低?真说不出来。以很宏大的眼光来看,你不知道高低;但是以小的眼光来看,好像有高低。但是高低你都不喜欢去,“处众人之所恶”——就是大家都不喜欢的地方、大家都不赞同的地方,让我去我也无所谓。

这点是不是我平时经常给大家讲的精英精神——不要怕跟少数人在一起。我经常说这句话,不是我特意要当少数人,用老子的话说我是“处众人之所恶”——大家都不喜欢,我就去呗;大家都热闹,要奔一个什么地方,那我就不去呗,所以我最怕热闹。

如果我要去玩,我会周中去玩,周末也只是带学生出去玩,我更不会选择五一,十一这样的大假期出去玩。这个五一大家出去玩的就知道,都是人挤人,那还能看到什么风景,我五一去了趟眉山讲课,火车站都是人。万一发生什么事情还没办法逃。我喜欢逛没人去的地方、少人去的地方,这些地方也是“处众人之所恶”,徒步也是选的这样的地方。但也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只有一个人喜欢干的事情可能也很古怪,是不是?是“众人”而不是“全部人”。这种情况我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别人到底对我怎么评价。

我们发现自己是不是也有这种特征?很多人做事情不是依据“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我认为这是有道理的”,或者“这是我的理想”、“这是我的选择”……像我这种人,我认为是很少的。我认为大多数人的做法是:旁边的人怎么做,我也怎么做;你去死,我也去死……只要大家都去,就心安理得。所以,一起奔死路的多的是,是不是?这就是丧失了自己的思考,不去分析,只不过是随大流。

在中国,这是一种常态。但是这种常态恰好导致了中国很多很多的问题。古人两千多年前就说了“君子和而不同”,“和”——大家都处得很好,但是都不一样;而“小人同而不和”,“同”——大家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同归同,但大家心底里真认为是一样的吗?其实心里是不和的,心里叽里咕噜,互相之间排斥、不服气。但是,如果你要让他做跟其他人不一样的事情,他不肯做的。这种团队精神的丧失和缺乏跟西方有实质性的不同。西方的人格和理想,的确做到了“和而不同”。

曾经有一个很著名的例子,一个物理系的教授给了学生一个气压计,让学生用气压计来测出楼房的高度。这个学生说用根绳子把气压计吊到下面去,测量绳子的长度,然后就知道楼房有多高了。教授给他不及格,因为要他用气压原理来计算楼房的高度。

这个学生不服气,他说这完全符合物理学的知识。这是不是物理学?当然是物理学了。但是教授觉得这个答案乱七八糟的,很古怪,就找了另外一个老师做裁判。另外一个老师说,好吧,我给你五分钟,再写一个答案出来,证明你懂得物理学知识,就给你满分。

他就在那儿呆了三四分钟都不动,这个老师就以为他根本不会,问他是不是想不出来?他说不是的,我的答案太多了,我在想怎样把它整理一下。他写了一个答案给这个老师。这个老师一看,觉得他还是懂物理学知识的。那个教授只好说,好吧,那我给他分数。

但是,这个老师精明一点,他就问这个学生:你说你有很多答案,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这个学生就滔滔不绝地说这个答案、那个答案,这个原理、那个原理:比如把它放在房顶上测量,再测量房子的影子,把它从楼上静止自由落体下去,用秒表掐算一下时间……等等一大堆的东西。最后,他还说:“如果不限于用物理知识的话,我还可以有其它方式。比如,我可以把它送给楼层管理员,让他告诉我这栋楼有多高……”

有没有发现,一个人有很多种答案?这就是老子推崇的方式——“非恒道”,对吗?你要让它固定,他可以一瞬间固定下来;但是,他在想的时候,他绝对不把它固定下来。

但我们中国的学生呢?中国的学生可能就是统一一个答案,“好吧,今天学了气压原理,我就用气压原理来计算。”只有一个答案!这样看起来,中国人推崇的“和而不同”的精神,在中国已经丧失了,但在国外反而方兴未艾。

上一篇我曾经讲过西方有很多东西很奇怪,跟中国的政治哲学理想、老子的这种治世理想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反而中国国内这种东西一直都没有。所以,我们号称“炎黄子孙”,但很多东西都丧失了。比如人与人之间互相交往的那种精神,还有思维的那种精神,都已经被剥夺了,没有了。

刚刚这种说法,就是西方继承了中国的东西,但并没有固守中国的东西。大家可以去观察,我们学的道理越多,我们就会越惭愧,发现他们掌握得越多。日本也一样,日本把我们的很多东西学过去了之后,他们不说那是我们的东西,而说是他们自己的东西,说是他们日本的传统文化。

现在回过头来,咱们再看看“和而不同”的精神。水就体现了这种精神——水虽然变化无方,但是它又有一定的准则,而这些准则使得它在天地万物当中有完全无法替代的作用。

我们小时候都会唱一首歌,小学课本上也经常推崇,我们得到的教育认为天地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是太阳吧!你们得到的教育是不是这样的?仔细想想,我们思维的根子是太阳——小的时候,拼命赞颂太阳,“万物生长靠太阳,朵朵葵花向太阳……”是不是都学这样的东西?

你们知不知道,“把太阳作为万物生长的根源”和“把水作为万物生长的根源”,有哪些实质性的不同?大家说一下,把这个机会给后面的人。不同的思维模式会造成什么样的不同?会造成什么样的思维惯性?

学生:单极和多极。

师:挺好的,就是单极和多极!

“万物生长靠太阳”,这句话其实是错的。为什么是错的?沙漠上太阳很足,但那地方要长生物还真有点困难;月球上太阳光也不缺,但是它最缺生物。宇宙间,太阳光并不是生命的来源,水才是真正的生命来源。一切都离不开水。我们在岩洞、地下溶洞里面,发现了没有眼睛的鱼——盲鱼,它们从来见不到光,但并不妨碍它们有生命。深海里面也没有光,但也有生命。所以,生命跟阳光的关系肯定不是最密切,跟水的关系反而很密切。

如果把水崇尚为生命之源、崇尚为一切事物的根基——就像“几于道”的精神,比如生衍万物、万物之始或万物之母的精神——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呢?如果按照水的精神去治理国家,这个国家会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用水的精神去治理国家的话,这个国家会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民主国家。大家仔细想想,是不是?水“自生”,让它自己去生,让它自己去长。“生而弗有,为而弗恃,长而弗宰”,水就是这样的东西。这是不是就是很典型的民主国家?而且这个国家会欣欣向荣。所以我说,西方国家是不是从咱们这儿偷了东西过去?

而且,水是没有高下之分的,因此在这个国家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有钱人和穷人的心态是一样的好。没有说有钱就好,没钱就不好,这叫强分。他是不分的,大家都活得蛮开心。当官的也不见得别人瞧得起你,当兵的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好。大家在地位上是有不平的,就像山川万物有不平,但是内在的东西是平的。这是庄子“万物齐一”的观点。

所以,用水的精神来治理国家,用水的理想或水的思维模式来治理社会,就会是这样的国家。

而用太阳的观点呢?用太阳的观点来治理,那就麻烦了。太阳有什么特征呢?太阳的第一个特征是什么呢?

学生:高高在上。

师:独裁,只有一个呀!而且万物都得靠我,所以专制,对不对?所以,封建制度下当官的叫“父母官”,他们就是所有老百姓的衣食父母啊……反正都是靠他们的。

我们用这种思维来观察,就发现我们得丧失自己的活力,把自己的生命动能都消散掉,而把它变成“靠太阳”——我好不容易长大一点点,感谢太阳啊,都是你呀,有了你,我才能够长成这么大!所以,这个时候就要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谢恩,天天要谢恩,谢主隆恩。皇帝赐你自尽——你自杀去吧,你要谢主隆恩;皇帝把你杀了,你都要谢。因为你生长靠太阳,太阳说你该谢了,你就得谢;说你该死了,你就得死。

再回到咱们小时候天天在书上学的那种精神,其实得自于咱们几千年来的奴仆文化。没有自己独立精神的奴仆文化,才会天天在那里赞颂太阳。我们把皇帝想象得就像一个太阳一样,我们看中国古代县衙公堂的背后也是一个太阳吧?代表着“我普照万物”。这就是单极化思维和多极化思维的差异。

中国从汉朝以后的确都不是道家的思维模式。汉朝发现用道家的东西可以夺天下,但用它来守天下,对他自己不利。老百姓都这样搞的话,他这一套愚民政策就推不下去了。真正愚民的不是道家,是儒家,主要是乱七八糟的那一套礼教,那是真正的愚民。

道家虽然说“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但其实是告诉你要智慧。道家就是教你智慧,教你独立精神,教你理性精神。西方的理性和科学精神其实正好得益于道家,而且西方一直不停地从中国的东方文化吸收营养。东方文化作为一种营养,作为一种智慧,是全世界通用的。

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回过头来再观察水的特征,再观察思维模式,有没有发现,一个社会推崇一个概念,如果你不去分析这个概念背后的东西,你就变成了盲从,而且你自己变成了奴隶还不自知。

因此,这种单极化的思维模式使得我们就会习惯于设计出一套标准答案的训练方式。标准答案是什么?有一个太阳啊,有一个标准的万物的源啊!这种模式就导致了现在中国教育的一系列的问题,导致了中国社会的一系列问题,导致了我们思维的一系列问题,也导致了我们丧失灵活性,让我们回答不出答案来。

中国的学生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往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什么?因为这辈子从来没有仔细地用脑子思考过。我们用脑子来干吗呢?我们是录音机,用来接收信息,录音机的播放键不按就不知道播;而不是当一个激荡器,其实我们可以激荡出来很多东西。

我原来讲课的时候提到过,人要掌握三个东西:一个是知识,一个是思维方式,一个是价值观。价值观是方向盘,思维方式是你脑子的思维模式。那你的思维模式要怎么改?学《老子》要干什么?学《老子》就是要改变你的思维模式,把单极化思维模式换成多极化思维模式。

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经常会做成单极化。你的心好一些、心坏一些,你的理解力高一些、低一些,你单极化的方向会不太一样,但是整体模式,我敢说全中国绝大多数人都是单极化的。单极化思维模式会导致很大很大的障碍,而且也会导致人生很大的失败。

多极化这种思维模式我们从来没训练过,不是说大家从小就怎么怎么地,而是老师不懂,我们国家的教育体系也不了解这套模式,所以在训练的时候都趋向了单极化。不过,单极化有一个好处道家关于水的哲学议论文,就是当工人很好;但是做人、做社会、做高级的经济时代和信息时代,它很不实用。

像北大为什么出名?北大出名就是因为它非单极化。不过,那是曾经的北大,不是现在的北大,现在的北大也是单极北大。北大是没有校训的,曾经的北大,蔡元培搞的是“兼容并蓄”,他可以请复古派的辜鸿铭来,也可以请革新派的梁启超、陈独秀来,都把他们封为大教授,只要学生喜欢,都可以去听。“兼容并蓄”并不是他什么都支持啊,他可以不同意啊!

那他自己的态度是什么呢?你以为他没态度?他心中肯定有自己的喜好,但是他不管,都请来。有些人在里面讲白话文,像胡适这些人;另一些人整天讲正宗国文。在这种情况之下,北大才称之为“北大”。学生呢,他听听陈独秀的,听听辜鸿铭的,再听听别的人的,都觉得可以,然后这个学生的思维就自成一派了。

像有的学生书读多了,他会说:“咦?老师,好奇怪,我读这个人的书觉得有道理,读那个人的书觉得也有道理,到底哪个有道理?”他用单极化思维问我,我就用多极化思维告诉他“都有道理”。他就瞪眼睛,问:“都有道理?那我应该听谁的?因为他们的话不一样。”我说“都听”,他又犯糊涂了道家关于水的哲学议论文,问:“都听?怎么听呀?”

都听其实很简单呀!从这个角度说的,我觉得挺好;从那个角度说的,也挺好呀!比如,佛家说的有道理,孔子说的也有道理,但你得知道他们是在哪一个层次。如果你能知道他们在哪一个层次,是不是代表你的思维模式就比他们更丰富些?

比如,我知道佛家的慈悲层次,不过我可以不像佛家那么慈悲。比如,老虎来吃我,我不会“舍身饲虎”。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当不了释迦摩尼。我可以不当,但是我知道他,而且我也佩服他。诶,他“舍身饲虎”是对的,对不对?我不喂老虎,我也是对的,有可能是我错了。所以喂和不喂都是对的。

你觉得我很滑头,是吧?其实不是呀,是我的多极化思维在起作用,只是你的单极化思维模式不习惯。不习惯的话,大家慢慢去回味。回去把《老子》的一到十章慢慢体会一下你就知道,老子就是这种态度——不是他没想法,他很有想法,非常有,而且他的想法跟别人还不一样,非常特立独行;但是,他也理解你。这就叫广阔的胸襟。

西方呢?跟人相处也是这种态度——我跟你意见不一样,但是我可以理解你,甚至说一些附和的话、客气的话。这方面,西方人比较好。有句话叫什么,我可以不同意你,但我致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

后面,“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这一点我认为就是道家的人格理想,也可以说是描述水的那种理想。

“居善地”,善的地方,水就选择合适的地方。

有些人包括很多学者将其解释为“居住要像水那样安逸、卑下”。水是不是一定是安逸、卑下的?不一定的。为什么不一定?那高山上呢?世界上,水最高的地方在哪里?天上的云又是什么?所以,这句话“像水那样安逸、卑下”就把老子道法自然的东西丢了。你们要经常到外面去看看,就知道水是什么。

水不一定是卑下的。老子前面已经说了,没有高和下。高就是下,下就是高。它在最高的时候,一下雨反而又变成低了;在最低的时候一蒸发,它又变高了。从它自己本身而言,高和低是相对的,它不在意的。从地球的角度而言,地球转来转去,天知道哪个是高?哪个是低?哪个是下?哪个是上?你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居善地”,我的解释就是“把你放到合适的地方”。什么地方最合适?水放在哪个地方不行呀?什么地方都有水,是吗?就是说,处于任何位置它都可以,而且它都可以在那个位置用最合适的方式存在——把它放在极寒之地,它就变成冰在那儿存在;把它蒸发,它可以在天空当中存在;把它放在沙漠中,它也可以在沙漠中存在。但这个时候要求它怎么样?要求它要变!

前面“居善地”是行为方式。“心善渊”,“心”指的是自己的思维方式,这句话是说心就像水一样深沉,就像深渊。

深渊的特点是什么呢?第一是宽广、深厚,可以容纳一切。你丢个石头、丢个什么东西进去,没关系,不会说丢不进去;而一个小水塘丢个石头进去,水就到处溅。就像别人提出跟你不同的意见,你就跳起来。起码来说,这种人就是心不够“渊”吧。“渊”是什么?渊是渊博、渊深。你容纳不够啊!所以,这句话指的是容纳、深沉,还有平静,都在里面了,你就慢慢去体会什么叫“渊”。有机会找一个真正的深渊看看。

第二,深不可测也是“渊”。你跟高手打架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深不可测。你怎么打都打不到极处,那就叫“渊”。仔细观察静静的深潭,看不到底,你用竹竿去碰怎么都碰不到底,你在旁边看的时候有什么感觉?一定会有心惊胆战的感觉。但是,高手绝对不会无故伤害你,你不去惹他就好了。你要是惹他跟他打一架,当然自讨倒霉了。这叫“心善渊”,思维模式要深沉到底。

“与善仁”。“与”,交往,社交。人际交往中要有一种亲近,不要让人看上去就觉得这人非常的难以接受。“仁”就是平静、亲切、容易接近;但是,容易接近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亲近他,他有一个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原则。这里面“仁”的东西大家要慢慢去理解,比较复杂,不是那种故意的装模作样的东西。

“言善信”。这个“信”的来源就是跟水有关。“信风”这个词听说过吗?天文学的概念,就是每个季节会刮的风。还有“潮信”,“潮信”几点钟起来,几点钟退下去,很有规律,是不是?所以“言善信”的确跟水有关,就是要有规律,要准时,说的话不能经常变来变去——今天潮水五点钟来,明天潮水十点钟来……变来变去。它也代表一个人的品行。

“政善治”。这句话也是一个学科的来历,“政治”就来源于这儿。什么叫“政治”?政治学,“政”要善于治理,要有条理,为政最怕没条理。

“政善治”,我们不说水,我们说人,我把它理解为道家的人格理想。当一个道家的人物要求“政善治”的时候,比如在座各位将来做了领导,“政善治”就是要求你们做事要很有条理,而且还要“言善信”,这样你们就会变成一个很好的领导。当然,要做到有条理不容易。

“事善能”也是像水。水的能力怎么来衡量呢?水几乎做什么都可以。水是生命之源,我们也可以把水作为动力之源,还可以把水当成各种各样的工具使用。让它去做,它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这大概也是儒家所说的那种精神,叫做“君子不器”。现在一些人经常会问,你是什么专业的呀?“我是什么专业,我将来要做什么工作,专业对口不对口……”如果你是水,你就不能说这样的话!水是什么呢?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去推水流机我就去推水流机,是不是这样的?

所以,“事善能”这一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难。你要学会这种精神的话,你必须要知道,你必须不限于专业——专业算什么呀?你学几年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而是需要什么,我就能去做什么。对我个人来说,我想去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变成专家。即使我现在不是专家,过几年我一定会变成专家。时间不超过三年,最多两年就够了。

这就叫“事善能”。除非我不去做它,我一旦去做它,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或是一定要能够把这件事情搞得像那么回事情。所以,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要求你的思维和各方面的底子都要比较厚,而且要有学习的精神。这就是一个做人的态度呀!

抱着这种态度,你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那时候不是你找工作,是工作找你,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现在大学生的状态是,我拿着一个本本(文凭),就相当于一个商品——我是一个商品啊,谁要?你说这多累啊!看商店里卖东西的那些人,累不累?但是,如果你告诉他“你有什么需求我都能满足”,你就相当于一个万能商品。万能商品是不是谁都抢?所以,你把专业限死,这一点是不应该的。

我们应该学水的精神,水不把自己的用途限死,它的用途是无穷的,会随时变化的,会应你的要求而改变的。

“动善时”这一点也是很难的,就是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一件事情就算是正确的,但时间错了往往就会带来很不幸的结果。

最后一句话“夫唯不争,故无尤”:如果你能做到这些,你就不需要去争;在不需要去争的时候,你就不会有不合适的事情、不好的事情,一切就会显得平静。这恰好是水的态度—水不去争,但是它能够做到一切,你要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它什么都可以做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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