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稚气未脱,然而别人眼里却已不再只是一个小孩子
贾宝玉稚气未脱,然而别人眼里却已不再只是一个小孩子
贾宝玉稚气未脱,然而在别人眼里却已不再只是一个小孩子了。此前写到,贾宝玉不喜欢读应试的书,却长于“杂学旁收”红楼梦中的道家思想儒家思想的代表,这一点可以在游园这一回里他的诗词功底,以及他在后来的蘅芜苑里,如数家珍地一口气说出了十几种人所罕闻的香草名字可以看出来。在后来的稻香村里,他又据理力争地论起何谓“天然”。更早以前,林黛玉刚进荣国府,贾宝玉引经据典给林黛玉送上“颦颦”为字。又公然说:“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这是作者赋予这个人物形象的精神气质和思想倾向。
贾宝玉逐渐长大,他天性的个体精神从难以区别的幼童阶段渐渐表现出他的自我特点。并且很自然地,他会从前人,尤其是中国文化的源头去找寻认同感。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找到归宿;为思想的建设找到基础根本,这是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所必有的经历,塑造一个人的自信,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健全的个体。
贾宝玉是弱小的,在世俗精神如此浓郁强烈的封建贵族大家庭里,有他天生就带来的,不可推卸的家族责任,他被牢牢束缚。也正因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贾宝玉是倔强而勇敢的,在众人的期望和强大的压迫之下,他始终坚持自我,走上了一条叛逆主流价值观的艰险的道路。
当一个人屈从于现实生活的时候,不是他的自我意识原本就不够强烈;就是他在现实生活里找到了自己感觉舒适的位置,这两点其实是一回事。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完完全全融入世俗生活,失去了自己原有的色彩。
即如薛宝钗逢人说话,因事因人、因时因地,随机应变,但你就是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自己所谓“藏愚守拙”,外示温和、好施小惠,广收人心,但内心的凌冽亦时有表露。至于袭人,谨小慎微,一贯隐忍不发。她因靠近贾宝玉,招惹嫉恨,心里明白,为了自己的前途,她忍耐退让,始终安如磐石,及至最后被迫另嫁他人,便改弦更张又安心度日了。
但此事又绝非可以是非对错来评判论断,更不应以小众或者大众的标准贾宝玉稚气未脱,然而别人眼里却已不再只是一个小孩子,论人高低。人与人,有同异而已。世界要发展,人就得活下去。都如黛玉之夭折,宝玉之“悬崖撒手”,人类社会将何以为续!
作者以宽容的心态描写那些他不是很认同的人物形象,以多角度的视点尽量全面的表现人的真实生活状态。如薛宝钗和袭人,内心的隐秘,潜意识的作祟,似有意又似无心的言语,都在说明当人生活在造就繁琐规则的社会大群体里,为了维护一己之私所形成的复杂人性。
作者更以欣赏的笔触描写那些他认同的人物形象,写他们的坦率、真诚,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对人对事情真意切。作者赞美她们却是以写缺点的方式来展示,所谓“观过知仁”。其直如矢的晴雯,言行粗暴让人难以接受,但她内心光明疾恶如仇。林黛玉多心小性,从不在人前掩藏自己的感情,她清高孤傲易犯小人,懂得自省有君子之风。
还有就是最不堪的一类人,如贾赦、贾珍之流,滥淫无耻之徒,可比之以禽兽。却也写贾赦尚余丝毫的人情味;写贾珍也有感到羞愧的时候。人自有之所以为人者,后天的环境和熏陶,使得他们养成了纨绔子弟的一般的流习。但并没有完全泯灭人的基本好恶,也没有完全无视社会的一般评判准则。
“视其所以,察其所由,观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显然,贾宝玉是一个崇尚天性自然,反对既有社会成见的人。他身上道家的精神表现得十分明显,虽然如此,对于孔夫子的思想他是接受的。然而对于当下的,由儒家思想发展而来的流行礼教观念却厌恶至极。人们以此作为进身之阶,沽名钓誉,以满足一己之私。由此形成的男权至上主义对女性的欺凌更是令他视男子为渣滓。
把女儿看作是水做的骨肉。无疑这样的观点是稚拙而偏狭的,这是贾宝玉小时候的言论,他的生活范围狭小,幼童的主观性过于强烈。的确,他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出色的女孩儿。要知道这群人,不是出身贵族家庭,就是经过精挑细选才来到他的身边。而且也和贾宝玉一样未经世事熏染。其实贾宝玉一样对上了年纪的老仆妇极其不能容忍。
贾宝玉的这些观点都是小众的,甚至就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主观意愿而已。他生活在一群少女中间,对自己的现状心满意足,而且希望始终如此。对于外面的世界,不但没什么向往,而且带着些鄙视和不屑。这是典型的道家精神,退居自守,“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贾宝玉说过的经典台词之一:
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贾宝玉稚气未脱,然而别人眼里却已不再只是一个小孩子,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
贾宝玉的精神倾向在这一段话里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他根本就没有把儒家那套用来要求男人的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入世之学纳入自己的思想。贾宝玉的人生观就是要把“我”幻化到自然当中去,与自然融为一体。这样的思想精神源自于《老子》的自然观,而有别于《庄子》的离群出世的超越人世观。还有着佛家“缘起缘灭,一切皆空”的达观的意思。
贾宝玉所接受的儒家思想:
只是父亲叔伯兄弟中,因孔子是亘古第一人说下的,不可忤慢,只得要听他这句话。
这也是原始儒家思想。从人的亲情天性出发而立论,以真诚立心,不同于伪饰以饵名利。以此为出发点,贾宝玉极力反对“文死谏,武死战”的忠臣观。认为这些言行大多能成就自己而置君父于无地。这是以儒家之矛攻儒家之盾,以揭露后世儒家学说,思想驳杂无序,被私欲之人所利用,成了利欲熏心的人们的敲门砖。
即如贾政,算是贾家独树一帜,唯一喜欢读书的人,他读的书也是专门为应试而已 ,连六艺之内的《诗经》他都认为是无用骗人的。别的儒家之外的书籍更是被嗤为外道而不屑一顾,结果使原本就缺少生气的天性桎梏于后天世俗流习,变得更加死板狭隘,不知变通。可悲的是,由于贾家乃是功勋之家,后世子孙更有大多安荣尊富,靠着祖宗遗留下来的阴封红楼梦中的道家思想儒家思想的代表,连这块敲门砖都懒得用,根本视读书为无用,甚至很是轻蔑。
后世儒家变成了儒教,儒家思想在漫长岁月里,经历多个朝代的流变,越来越枝节化,越来越琐碎化,条条框框也越来越多,对人性的限制也变得越来越不人道。男人们借此阳奉阴违,而女人却被桎梏得越来越极端。在贾府这样一个所谓“富而好礼”的贵族家庭,表现得尤为突出。
贾宝玉说: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又说:
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
虽然他自己也承认,这是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红楼梦中的道家思想儒家思想的代表,信口胡说的话。但也可以看出,他所接受的儒家思想,“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止于至善。”这当然不是仅指《大学》而言,而是指求学之道,求学的目标是在追求真理。不是为了博取名利,更不是为了当官。贾宝玉认为在后世的儒学中,已经把孔夫子的思想曲解得太厉害,弯曲了儒家思想的精义。
这一回,袭人因贾宝玉对待姊妹还似从前一样过分亲密而与贾宝玉冷战,贾宝玉也是满心气愤无处发泄。一个人看《庄子》解闷,看见《胠箧》篇“绝圣弃智,大盗乃止;掷玉毁珠,小盗不起,……”,因而意趣洋洋。他模仿这段文字的文风写下了“焚花散麝”、“戕宝钗之仙姿”和“灰黛玉之灵窍”。显然,对于道家这种超越世俗世界,减少世俗生活中“善恶、美丑”等对立观念,得于超脱自我的趋利避害之心,也就自我解救的观念已经有了萌芽似的认同。
在下一回中,贾宝玉因斡旋于林黛玉和史湘云之间,不但徒劳无功,更致使自己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他反思自己原是出于一片好心,却被无情误解,大没意趣。于是引《庄子》《列御寇》篇的“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和《人间世》篇的“山木自寇,源泉自盗”,来感慨自己的多事和无奈。一腔热血心肠竟至于心灰意冷。
失意人读《庄子》,出世之心油然而生。但于此时的贾宝玉,只能说明他的早慧,和他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种离群出世的情愫正在萌发。这个时候的他,对于自己的生活还存有天真的幻想;内心还有着美好的憧憬;他的姐姐妹妹们都还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享受着生活。泪还没有还清;债还没有偿还;真正的大悲大喜还未领略,总而言之时间还没到。
只不过他的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情操,遇上了可以引领他的先哲,给他那萌芽的情愫浇灌了雨露。等到他在以后几年的青春岁月里历经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幻境,把这富贵温柔乡,幽微灵秀地,各种情感和苦痛都尝过之后;等到看见这繁华的覆灭之后,他才能真正了脱这世俗的牵绊,把一切的生死都埋葬在心中。镌刻在《石头记》里。
一众姊妹正是青春华年,被这人世间的浊流,冲击得风流云散。一切的美好都被毁灭、被玷污。儒家思想的平治天下到底是何所谓?终于,贾宝玉对这人间已是失望至极,来于大荒毕竟还是要归于大荒。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矣!成了一块无心无意、无感无情的原初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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